未來城市：聽不見警鐘、看不見天日 殘障人士走火警 障礙重重

【明報專訊】大埔宏福苑發生五級火，至今將近1個月，消防處指屋苑內警鐘無聲響，單位用發泡膠封窗，居民身處聽不到火警鐘和看不見窗外的情况，為火警逃生添上重重障礙。事件讓人反思，到底殘疾人士，在感知和行動能力受阻的情况下，遇上火警時可以如何安全逃生。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列明，殘疾人士均有生命權及接收無障礙資訊的權利。記者訪問不同障別的殘疾人士，包括聽障、視障和肢體殘障人士，了解他們在火警逃生時遇上的各項困難，以及作為照顧者，應如何協助他們。

【聽障人士】前線人員意識不足 公屋裝「火警閃燈」過程繁瑣

現時香港有超過15萬聾人及弱聽人士，香港房屋委員會（房委會）自2020年起，推出免費在聽障人士單位內安裝火警視像警報系統（俗稱「火警閃燈」）的自願計劃。如公屋租戶中有任何家庭成員為聽障人士，他們即可提出申請，當大廈火警鐘響起時，室內的警報系統會同步閃動，讓聽障人士知悉情况。根據房屋署回覆查詢資料顯示，房委會轄下有聽障家庭成員的公屋租戶約有1600戶，由2020年至今年9月，房委會已在113個公屋單位安裝有關系統。換言之，即只有不足一成聾人住戶的單位內有安裝「火警閃燈」。

聾人團體「龍耳」創辦人邵日贊表示，大埔宏福苑發生五級火後，有獨居聾人公屋住戶向他求助，指希望透過計劃，免費安裝「火警閃燈」。不過，他指過去幾年間，亦曾協助數位聾人公屋住戶向屋邨辦事處申請免費安裝火警閃燈，雖然最後都能成功安裝，但往往一開始都要花費一番唇舌爭取。

邵日贊舉例，有個案為聾人公屋住戶，向屋邨辦事處要求安裝「火警閃燈」時，職員指因個案不是戶主，不能作出申請，又要求遞交由物理治療師發出的殘疾證明。記者致電涉事屋邨辦事處，外判管理公司職員表示，已知悉該個案並正在跟進，又提到該住戶即將搬遷。職員又指不能單以殘疾人士登記證申請，需遞交由第三方機構發出的殘疾證明文件。邵質疑因該聾人住戶即將搬遷至其他單位，為免造成浪費為由拖延安裝，他反問，無人能預知意外發生，如果發生火災，房署需要負責。而且安裝「火警閃燈」工程並不複雜，只需在電錶房將警鐘的電源及信息線接駁到單位內便可，成本亦不大，卻因前線人員意識不足，構成「嚴重」障礙。

房署回覆本報時指，公屋租戶可向所屬的屋邨辦事處申請安裝，手續簡單，申請人只需提交聽障家庭成員的殘疾證明文件，例如「殘疾人士登記證」及簽署確認申請便可。屋邨辦事處職員會安排消防承辦商工程人員一起到單位視察，向居民解釋安裝詳情及預約安裝日期，一般大約4至6個星期便可完成。房屋署並正計劃新一輪宣傳工作，推廣上述服務。除了向所有聽障租戶發信及張貼通告等方式宣傳，亦會進行家訪，主動邀請聽障租戶安裝有關系統。

私樓裝燈須業主法團同意

聾人貓貓（化名）是後天聽障，現時居於村屋，家中沒有安裝「火警閃燈」。她父母居於大埔宏福苑宏泰閣，她指大埔大火後，其母親擔心她獨居時遇着火警會有危險，着她搬回與健聽家人同住。貓貓憶述，她在工廠大廈工作時曾遇上火警，當時是健聽同事提醒她發生火警，叫她離開，她稱離開時走廊已經非常大煙。邵日贊補充指，聾人難以在火警發生時以讀唇理解警示詞，因為聾人讀唇需要正面望到口型，但火警發生時，健聽人向四面八方大叫，聾人難以望清楚口型。

至於非公屋住戶聾人如何申請「火警閃燈」，邵日贊稱，非公屋住戶聾人要經業主立案法團同意，方可在單位內安裝火警閃燈。他批評道，普通大廈安裝火警鐘並不需要法團同意，但聾人同樣為「保命」安裝火警閃燈，卻要得到法團同意。他又認為，為聾人免費安裝「火警閃燈」應普及至居屋和私樓，由法團共同承擔，反問大廈供健聽人士使用的消防設備都是由業主共同承擔，為何聾人要獨自承擔消防裝置費用。

【視障人士】熟習逃生路線比硬件設施重要

雖然根據屋宇署現行的《設計手冊：無障礙設施 2008》規定，樓梯扶手上應設有觸覺點字和資料，指示建築出口，以及設有導盲磚等無障礙設計。不過，香港失明人協進會長黃俊恒認為，這些無障礙設計對實際火警逃生的幫助不大，因為只要盲人走火警時，觸摸到扶手方向向下，就可以逃生。黃俊恒建議，視障人士可先行熟習火警逃生路線，平時多作火警演習。他解釋因為實際走火警時兵荒馬亂，當所有人都急忙逃生時，就沒有時間讓盲人摸讀標示。

黃俊恒認為，對盲人而言，熟習火警逃生路線，比硬件設施重要。本身是視障人士的他，稱自己都是在上月中住所舉行火警演習時，才第一次試行逃生路線。他認為，盲人至少要熟習防煙門位置，如何由家門找到防煙門入口。他重申，最重要是視障人士要知道後樓梯位置，並把握機會嘗試行一次整條後樓梯，原來會通去什麼位置，亦隨時留意沿途是否有雜物阻塞通道。

黃俊恒表示，當視障人士聽到火警鐘響後，除帶「逃生三寶（濕毛巾、手提電話、家門鎖匙）」外，要問照顧者或鄰居確認情况，以了解火源位置，判斷是否需要離開大廈逃生或是留在單位等候救援。他強調，不是聽到火警鐘響就走，而是確定身處的地方是否有火有煙，再計劃逃生路線。

此外，導盲犬和視障人士是一個整體，他們都要熟識同一條走火通道，更加不能單靠一次火警演習練習。

觸覺走火通道圖應成為標配

黃俊恒提出，物管公司可以主動向盲人住戶提供觸覺走火通道圖，製作成本不高，只要在平面圖上加上凸紋，讓盲人觸摸便可，3D打印、熱感紙或固化膠等技術都可以做到。因為當視障人士到陌生空間，例如酒店和辦公室，未熟悉佈局，可提供觸覺走火通道圖，令他們知道逃生路線，或比起後樓梯警示磚和引路徑來得有用。

黃俊恒期望，觸覺走火通道圖成為標準配備，如每一間酒店房間都有一幅觸覺走火圖，供盲人到達新地方時可以摸一摸。他希望將來樓宇落成時，已經配備觸覺走火通道圖，以便視障人士住戶使用。

【輪椅人士】疏散儀器、臨時庇護處助逃生成效有限

現年42歲患有先天大腦痙攣的阿星（化名），1歲多便被診斷肢體殘障要坐輪椅，他現時與母親、太太和工人居住在49年樓齡的公屋單位。阿星指，他居住42年以來，從沒有參與過火警演習，稱「根本佢哋一年都唔會搞一次演習」，大廈亦沒有供輪椅人士使用的消防設施。他曾就單位內的露台工程問題，與房署的公屋無障礙主任交涉，不過他形容，主任傾向按本子辦事，稱「（主任）用房署角度同我講，我又以自己租戶嘅角度嚟講，永遠都唔會有結果出嚟，佢（主任）成日都話你盡量搵人幫手，你會有親戚朋友」。

阿星的家門與走廊之間有約四吋高的門檻，每次他出入家門時，必須靠照顧者拿出輪椅斜板，鋪在門口，讓他的電動輪椅駛過。阿星指，他家中這塊斜板是由社福機構提供，因為房署提供的斜板對輪椅人士而言實在太重，而他亦有向房署職員反映斜板的重量和設計問題。

阿星現時家住15樓，被問到如果家中發生火警，該如何應對？阿星坦言，自己與家人對如何走火警沒有任何概念，稱都是留在家中等待救援，因為都沒有自救方法。被問到疏散椅或逃生墊會否可以幫助輪椅人士在大火時逃生，阿星指問題在於即使有儀器，亦沒有人有專業能力協助他們疏散。他以逃生墊為例，逃生墊協助輪椅人士滑落樓梯，但是他們因坐輪椅，雙腳長期屈曲，已經僵硬變形，而且手腳關節比健全人士脆弱。阿星認為，用逃生墊滑幾層，即使能夠保命，亦隨時斷手斷腳。

屋宇署於2014年曾修訂《2011 年建築物消防安全守則》，規定除豁免地盤或樓層外，2014年10月25日起新建築物須設置供殘疾人士使用的臨時庇護處，該處需安裝閉路電視及直接對講裝置至大廈管理處，以協助殘疾人士在火警時能得到合適保護。

阿星指，在商場見過臨時庇護處，但他認為庇護處的防煙門太重，輪椅人士進入都有困難。他認為，臨時庇護處逃生成效有限，形容庇護處像個停車場有輪椅泊車位，好讓救援人員知道他的位置外，並沒有滅火設施，當火勢急速時，「唔燒死都會焗死」。

自強協會：公屋無障礙主任職能成疑

自強協會中心主任吳恩兒提出四大建議；第一，房署可為輪椅住戶編配低樓層單位，方便他們於火警時逃生；第二，為輪椅住戶增設固定門檻斜道，讓他們可自由出入單位；第三，在輪椅人士的單位內提供簡單滅火工具，如防火氈、消防沙桶、小型滅火器等，作為第一道防線，為免火勢加大；第四，利用房署無障礙主任，為各屋邨定期舉行火警演習和簡介會，教育輪椅人士火警時應如何逃生或和自救。

吳恩兒續指，公屋無障礙主任由2011年設立至今，超過10年，但直至現在，大部分社福機構仍不清楚無障礙主任實際職能為何。她認為，房署照顧大部分健全住戶，至於殘疾人士則使用「人為」方法，如依靠大廈保安為輪椅人士打開後樓梯門和大堂閘門等，建議應加入更多無障礙友善的設施。

【走火篇】

文˙ 趙施欣

{ 圖 } 徐君浩、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朱勁培

{ 編輯 } 梁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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