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劉銳紹：嘔心橫讀傷魂句 還須直看痛根源——宏福苑大火災如何調查和善後
【明報文章】今天的標題沒有引用前人之語，而是我在痛悼大埔宏福苑百多亡魂之時的傷魂句。請先看以下斷腸詞：
棚網織成羅網
火網燒成恨網
法網淪為漏網
天網疏了罪網
責網盡成孽網
墮網如何脫網
？網築成？網
我寫這14個「網」字時，橫讀已痛徹心脾；但最後一句的兩個問號，仍想帶出希望，例如「人網築成情網」，讓大眾的關懷令災民及其親友感到人間有情。不過這兩個問號會否變成「圍網築成固網」，令今日痛變成千古怨甚至千古冤？
除了「嘔心橫讀傷魂句」，「還須直看痛根源」。這個「直」，既指垂直看此哀詩，也要直接面對慘痛根源──敢問「棚火法天責墮？」、「羅恨漏罪孽脫？」一切要興利除弊，懲惡撫民一線間！
（1）眼前形勢和心態
──面對如此巨大災難，官方和民間共同努力救災，體現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惟同時可見的是，官方偏向「一刀切」之法。例如民間探討善後方法的記者會取消，連建制團體的行動也要停下來，生怕「牽一髮而動全身」，甚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慣性地想到「穩定壓倒一切」、「必須把所有不穩定因素扼殺於萌芽狀態」。這些過去常見的潛意識，頓時湧現並主導一切。
──官方對應眼前環境，自有防患未然的考慮方向，有其角度，但這又可能一葉障目、掛一漏萬，甚至適得其反。例如在不經意下增加了外界疑問：拘捕或查問提出訴求的人，是否無法處理問題就先行處理提出問題的人？還要解決協助解決問題的人？左派傳媒披露「圍標」黑幕，其實可助官方順籐摸瓜，盡量把壞事變好事，但後來也要下架，變成內部另一團無奈的隱火。
──2003年七一遊行後，中央歸納五大原因，其中一個重點是：各種積累下來的民怨，在特定條件（經濟滑坡）下總爆發！所以後來採取多種辦法疏導，例如「自由行」和CEPA（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可見，理解民情和軟方法是有效的、必需的。如今，這些思維是否主導力量？有沒有被過敏的意識形態或鬥爭思維取代？不妨細想。
──官方大力救災，內地各方也投入善後，必須感謝。惟在金錢和物資之餘，更需要心情抒發。前總理朱鎔基曾有妙論，大意是：替民眾打氣之前，先要為民眾消氣；如不消氣或疏氣就打氣，只會谷氣！抵消打氣效果。可見，如何貼近民情？是解決民怨前必須先行解決的方向問題。
──官方確實很努力救災、安定民心，但必須用科學、合乎常識和得到驗證的理據（例如不能用直升機低空救火，以免氣旋加劇火勢），而不能被「任務主義」（救災和防亂）導致前後不一。
（2）如何善後才是善法
──解決民困、貼近民心的必要條件，就是敢於面對事實，不會因「既定目標」而錯誤解讀民間意圖。眼前，災民除了要解決生活和經濟困難，更想得到合理交代。各種訴求應被視為自然的、發自災民心坎的強烈而普遍願望，而不是人為發酵。
──於是，政府宣布成立由法官主持的獨立委員會，這是方法之一。惟這類委員會有其局限（主要集中是次災難，而未涉及更長遠和跨地域的系統問題），調查範圍和權力不能跟有廣泛參與的獨立調查委員會（包括沒有利益衝突的業內和各界人士）相比。後者有更大授權和更強公信力，香港回歸以來先後至少6次成立這類委員會調查重大事情，提出不少有用的善後建議，效果令市民比較滿意，這次值得效法。
──其實，兩種不同調查方式可以分別推進，目標和責任分明，毋須互相排斥。只要想透一點，獨立調查委員會可助官方排除瘀血，再注入健康新血。若因「怕痛」而保留或保護瘀血，瘀血藉此反攻倒算，形成體內排斥，對身體更不妙。
──長遠來說，各類運作須加強透明度，那就要接受監督（包括外力監督），只要在可控範圍內就可以了。已故中共總書記趙紫陽曾有好示範。1987年中共舉行十三大，各國傳媒湧到北京採訪。趙紫陽為做好應對工夫，請內地傳媒和學者替他演練，但各方怎敢「以下犯上」？結果演練變成「客氣訪問」。後來有一名香港記者，雖有眼識泰山但卻「不識死」，竟「應邀奉旨」向他「發炮」，還突擊提出尖銳問題。趙紫陽慢慢信心十足，面對外國傳媒也應付裕如。
──面對危機，如何因勢利導？也要講究方法，在這裏舉一個「遙遠但相關」例子。近來中日關係惡化，日本歌手濱崎步於上海演出，突然被「不可抗力」的原因喝停。其後，她面向空蕩蕩的座位，坦蕩蕩地全情投入表演，並錄製下來適時分享。有港人與負責港澳事務的官員談論此事，提出一箭雙雕之法：毋須動用「不可抗力」的力量，只需用民間渠道向日方團隊建議，請他們酌量把部分表演收益捐給香港宏福苑災民，即可產生良性效果，對方為了中國市場，又可用賑災善舉擴大聲譽，更可在中日關係惡化之時取得平衡；中國也可用柔性方法，顯示軟硬實力互相配合，而毋須硬橋硬馬，成為國際「談資」。
據了解，處理港澳事務的官員也感到這建議可行，惟基於內地的區塊管理，於是聽了便算。無論如何，這說明如果平時積累軟實力之思，在閃念之間也可發揮威力。
最後，必須向各方致謝，有些社工和公務員在配對下為災民提供貼身服務。只要是對災民勸慰，而不是控制，那就是感心的恩德。總之，善待好言相勸，凝聚真誠，「嘔心橫讀傷魂句，還須直看痛根源」，方是長遠之計。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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