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三島由紀夫芭蕾劇 東京重蹈情慾禁忌
【明報專訊】來到21世紀，愛的多樣與自由依舊受到無形限制。渴望被理解、被承認的靈魂，仍在夾縫中迷路，但哪裏是康莊大道，哪裏是歧途，無人能定義，世人終其一生都在探問愛的根本。日本小說家三島由紀夫生前溫柔而剛烈的文字也在追問愛的意義，將情慾、禁忌、美與毁滅推向極致以至深淵。1993年，法國芭蕾編舞大師莫里斯．貝嘉（Maurice Béjart）以三島的生命為靈感，為東京芭蕾舞團創作出舞劇M。適逢今年是三島由紀夫誕辰100周年，此作於東京重演，再度展開愛、死亡與美的對話。
貝嘉將三島筆下的主題——自我分裂、禁忌之愛、肉體與靈魂的掙扎、死亡——化為身體語言，傳遞給觀眾。舞劇名的「M」除了代表三島（Mishima），還代表海洋（Mer）、蛻變（Métamorphose）、死亡（Mort）、神秘（Mystère）和神話（Mythologie），都是貫穿他生平與精神世界的母題。
編舞大師貝嘉 糅合三島小說與人生
約100分鐘的表演從寧靜的海景開始。伴隨海浪聲，「少年」出現了，他就像是三島由紀夫的少年時期；隨着少年開始學習語言，他發展出自我意識，並衍生出4個分身——「一」、「二」、「三」、「四」——有說三島在《鏡子之家》中將不同樣貌的自己描繪成4個角色，貝嘉也仿效這種做法。此外，聖塞巴斯蒂安（Saint Sébastien）也於此時登場，他是公元3世紀的羅馬侍衛軍官，因信奉基督教，暗中幫助被迫害的基督徒，被判以亂箭射死。他的美貌、性感的肉體使三島着迷，成為三島理想形象投射。
少年繼續成長，性意識逐漸覺醒，故事氣氛變得緊張，展現《禁色》等小說的世界。在《禁色》中，三島深入探討當時的禁忌，尤其是同性的愛，觸及各種愛的形態及死亡的陰影。東京芭蕾舞團藝術總監佐野志織接受訪問時表示，《禁色》場景是全舞劇的經典之一，當三島意識到他的性向後，開始探索性與愛的內在掙扎，不論性別的愛於此部分透過雙人舞，以及「四」和聖塞巴斯蒂安的舞蹈具體展現。接續的一男一女舞蹈員以緊繃（strained）姿態配合現代音樂共舞，展示男女之間愛恨交織，以及對社會憤世嫉俗的視角。現實世界中的三島也錘煉身心，期望實現其理想形象。舞劇中以男子芭蕾群舞生動展現武士道精神；象徵三島理想的聖塞巴斯蒂安也翩然起舞。
最後的部分，穿著「楯之會」制服的男子出現，隨着華格納歌劇音樂《愛之死》響起，少年切腹自盡。海浪聲再次響起，回到最初的海景。
道出三島內心掙扎 思考輪迴轉世
「四」是劇中重要角色，他貫穿全劇，持續營造張力。「在這樣的氛圍下，觀眾時而感到愉悅與幸福，時而又如墮進無盡黑暗般窒息。最終，觀眾將被引導思考一個核心主題——輪迴轉世。」佐野志織認為這正是芭蕾舞劇M的本質所在。剛好，「四」和「死」的日文發音相同，彷彿從開場已預示了命運去向。
佐野志織又說，「少年」在劇中詠誦出《葉隱》的名語錄：「武士道と云ふは死ぬ事と見つけたり。」意思為武士之道見於死亡。她認為貝嘉對日本文化認識深厚，深諳這一哲學，同時也意識到輪迴轉世中關於永生的思想，因此從舞劇中道出三島內心的掙扎與矛盾，以至對生命的思索。
日本傳統藝術遇芭蕾
貝嘉的作品不像傳統芭蕾一貫優雅，而是不掩飾地呈現情慾的碰撞，並展現華麗的舞台元素。另外他熱中於東方文化，早在M之前，就曾為東京芭蕾舞團編排原創作品The Kabuki，在舞蹈中加入歌舞伎等元素，芭蕾舞台上同時體現日本傳統美學及文化。傳統表演藝術能劇的元素也融入至M之中。
佐野志織略為解說：在能劇中，動作緩慢而細膩，有如時間靜止一般，有時能表現出極為深沉、強烈的情感。這種表現手法可見於「四」和聖塞巴斯蒂安的舞蹈中，他們採用時快時慢的節奏來體現情感。此外，舞蹈編排也加入了能劇的基本動作禮儀，例如被稱為「滑步」（すり足）的行走方式、呼吸法，以及重心略為下沉的基本姿勢等。負責音樂的黛敏郎則選用了部分的能劇音樂（囃子），其節拍與西方音樂迥異，「貝嘉的舞蹈編排結合這類音樂，自然地激發出舞者作為日本人的感性」。
從當年M的舞者轉換身分，成為今天舞團藝術總監的佐野志織，表示貝嘉編舞最令人驚歎之處，「在於只要忠實於他的編舞來跳，你就能完全理解他心中所思與想要表達的東西。有趣的是，思慮過多反而會妨礙舞者對貝嘉意圖的詮釋與表現」。M的結構令人驚歎，如在欣賞一部美麗的電影。她相信，無論何時何地，人們都會思索、苦惱於生死與愛的問題。即使無法認同三島的思想或主張，大家都能在他的作品中有所收穫。
M
日期及時間：9月20、21日下午2:00；23日下午1:00
地點：東京都台東區上野公園東京文化會館
票價：2000至15,000日圓 （約106至790港元）
詳情：bit.ly/4ghKsT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