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五：《黑神話：悟空》—— 一隻愛國的猴子？

【明報文章】「你曾在美國西部騎過馬、在歐洲當過海盜、在埃及當過刺客……現在你終於可以回到家鄉，做你自己的英雄了。」

以上是主機遊戲《黑神話：悟空》發售之後，在中文互聯網上被廣泛「點讚」轉發的一段話，體現出中國玩家對這款國產「3A」遊戲大作的欣喜與自豪。

確實，這是一款被譽為中國遊戲產業里程碑的主機遊戲。取材於中國古典文學名著《西遊記》，研發歷時7年，耗資約4億人民幣，一經發售即銷售火爆，目前已創下全平台總銷量超過1000萬套、全平台最高同時在線人數達300萬的紀錄。而且全球絕大多數遊戲測評網站都打出了高分，不少海外的遊戲玩家也表示出對中國神話、歷史的興趣。

遊戲周邊產業也被帶動，例如英偉達（NVIDIA）RTX40系列顯示卡的熱賣，Sony PS5的一度「脫銷」（無貨可供），乃至真實取景地山西等古建築的旅遊熱等。《黑神話：悟空》已然成為當下最火的「國潮」，就連中國外交部的發言人也被問詢，是否會將這款遊戲視為中國的「大使」。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遊戲火爆的同時，爭議也隨之而來。有質疑其涉嫌抄襲、歧視女性；也有詬病其曲解原著、畫面過於陰暗醜陋，不一而足。對於這些批評，網絡爭論不絕於耳，不過有一種聲音卻不免令人覺得刺耳。在這一部分人的評論中，因為《黑神話：悟空》是一款中國國產的3A遊戲大作，所以對其批評就是吹毛求疵甚至不愛國；當然也尤其容不下來自國外的批評。

遊戲惹爭議的背後成因

其實，筆者能夠理解這些聲音背後的成因。其一，近代中國史的苦難歷程，使國人的民族自豪感尤為突出。從鴉片戰爭割讓香港，到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再到日軍侵華、半個中國淪陷，強烈的屈辱感促使國人奮鬥，也在當今之中國取得一項項舉世矚目的成就時感到驕傲。所以，無論是「神舟」飛天，還是奧運奪冠，乃至《黑神話：悟空》能夠在以歐美和日本為主的主機遊戲領域中創下佳績，都令人歡呼雀躍。

其二，中國正面對動盪不安的國際環境，尤其在中美戰略博弈的影響下，對中國的攻擊抹黑，常常是無中生有或是片面誇大，導致民眾對來自國外的批評之聲產生警惕，乃至逆反心理，也情有可原。

但若將上述情感過於放大，把是否喜歡或批評一款國產遊戲上升到「愛國」與否，乃至摒棄一切外部負面評價，則未免有些過猶不及。

沒必要強行拔高「愛國」使命

《黑神話：悟空》是否涉嫌抄襲或歧視女性，可以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如果有海外測評網站或人員，以所謂多元化等「政治正確」名義做「測評訛詐」，也可循正當途徑反擊。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如果打着「愛國」名號，不分青紅皂白拒絕一切批評，與《西遊記》中看不穿白骨精而對孫悟空念緊箍咒的唐僧，又有何分別？

《黑神話：悟空》確實意味着中國的遊戲開發者在技術、創意和文化表達上，已經展現出國際一流水準；中華文化元素也是《原神》、《黑神話：悟空》等中國遊戲在海外爆紅的重要基因。不過，也着實沒必要將「愛國」或是「文化出海」的使命強行拔高，硬加到一隻猴子身上。

荷李活大片令美國價值觀風行全球，偶像文化讓「韓流」在世界奔湧，其背後當然有國家文化戰略。但中國強調文化自信，卻不是搞文化封閉和文化孤立，而是強調美美與共、尊重文化多樣性、反對單一性的文化霸權。須知，唐僧師徒從東土大唐往西天取經，何嘗不是一次東西文明互鑑呢？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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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