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穎嫻：「盛事」應重質不重量 強調成果而非輸出

【明報文章】香港旅遊業近期面臨困境，數據顯示情况慘淡。根據最新報告，本港旅業疫後復蘇未達預期，尤其是訪港旅客總消費下降。撇除2019年社會運動影響，以2018年比較，2023年只恢復了2018年總消費的五成（見圖）。此外，本港零售業總銷貨值也呈下降趨勢，所以香港飲食和零售業受到相當大影響。

面對這一挑戰，政府提出計劃，致力建構「盛事之都」，預計今年將舉辦至少210項盛事，以吸引遊客和刺激經濟增長。這些「盛事」包括文化、體育和商業活動，旨在提升香港的國際形象和吸引力。但是否辦了盛事，做到210項，就是成功？

輸出大成果細 白費心機

本屆政府流行講關鍵績效指標（KPI），每個局都有一些KPI要衝。這些KPI十分影響官員和各部門的行為。香港很多KPI的問題是量度「輸出」（output），而不是「成果」（outcome）。舉個例子：一間中學希望提升學生成績，於是付錢請老師為學生補課，向校董會匯報，我們請了老師補了30課，這是「輸出」；校董會問，那麼成績有提升嗎？這才是「成果」。輸出大，成果細，即是低效益，白費心機。

旅業的「輸出」是盛事數量，但「成果」是旅客總消費，有大量輸出但成果不彰，比「躺平」更失敗，因浪費了氣力。關於「盛事經濟」，已有不少評論員講過，有些展覽類的盛事以前都有舉辦，非新猷；有些求其整個「打卡位」就稱作「盛事」，言過其實。

筆者好多年前去過一個學術研討會，討論盛事對城市的效益。「盛事」（mega events）定義是有固定時長的流動活動，（1）吸引大量訪客，（2）具大規模的傳播範圍，（3）成本高昂，及（4）對建築環境和人口產生大影響。就算不是全球焦點如奧運、世博會的級別，都最少要是能動用到大量城市資源，獲得區域性乃至世界關注的才算是「盛事」。由於用的資源多，不可能一年一百幾十個。美國的「超級碗」（Super Bowl）便是一例，在香港都有討論誰買下了最黃金的廣告時段。

應重新評估盛事經濟策略

現在標準降低，今年上半年，根據政府公報，就有87項，預期全年最少有210項「盛事」。但什麼「嬰兒用品展」之類只是商業展銷會，其實不應該納入。因為「盛事」太多，不但令旅客眼花繚亂，也令旅遊業界及負責籌備活動和宣傳的部門應接不暇、疲於奔命，無法將資源集中在最具吸引力的活動。

政府推動「盛事經濟」時，應重新評估其策略；單純增加「盛事」數量，並未必能有效促進經濟增長。相反，係唔係都「盛事」，結果是「無事」，活動吸引力不足，濫竽充數並不能帶來預期效果。近來盛事頻頻「甩轆」，有美斯來港被噓事件，及中東王子出席「裕澤香江」但最後煞停投資，甚至被認為是騙子，被廣泛報道和談論，並激起市民情緒，可謂事倍功半。

其實香港也有做得好的活動，只要用心做、有質素，就能吸引遊人。近來我去了一個展覽，官方名稱叫「100%多啦A夢& FRIENDS」。但我的年代，多啦A夢叫「叮噹」，靜香是「靜宜」，胖虎是「技安」，小夫是「牙擦仔」；當年靜宜還未被視為「綠茶婊」。因此以下都會叫佢做叮噹。

展覽做得頗有心思，除了數十個不同造型場境表情的叮噹貓像，入面精選了45冊《叮噹》漫畫單行本及叮噹大電影場景重現，又有作者藤子．F．不二雄的手稿，裏面見到第一本單行本的叮噹，是虎背熊腰，不是現在的模樣，還有鋼筆的筆觸。就算是付費區入面不同造型的叮噹，全部有根有據，是某單行本或電影的內容重建，不是天馬行空作出來。例如有一個海星造形的叮噹，原來是叮噹穿著海星戲服拍攝電影。至於很受歡迎的筋肉人叮噹，在展覽裏有展出那一集的手稿，是叮噹透過「說謊鏡」照鏡時看到變英俊健碩的自己。進場看的那套短片，是特意為香港製造，有維港景色做背景。遺憾的是，再聽不到配音員林保全配音的叮噹了。

說起來才知道身邊的人那麼喜歡叮噹，牠是港人的集體回憶。比較窮的朋友，原來小時候會買二手叮噹單行本。他說《叮噹》較貴，《老夫子》很便宜，後者當年1元一本，但最後被喜歡丟東西的母親丟掉。我曾在親戚家裏看到整套叮噹單行本漫畫，整齊排列，保存光鮮；其他日本漫畫如《足球小將》也有完整一套，十分羨慕。

活動質素與經濟效益 有直接關聯

叮噹展的成功在於其精緻內容和吸引人的商業模式。它不僅吸引大量人流，還促進了周邊經濟活動。這類活動的成功，往往依賴強大的明星效應。許多主題公園和文化活動都會持續引入不同IP（知識產權），使內容歷久常新。記得大阪環球影城，曾因為有「新世紀福音戰士」及Minion的限定爆谷桶，導致有人去排隊買回來並炒賣。這類動漫卡通明星，要前期大量投資宣傳谷知名度，加上故事作品鋪墊，培養讀者感情，一旦揚名並受大眾喜愛，擁有一定支持者，他們會慕名朝聖，在購物時較爽手，不太着重價錢，因為熱愛，所以願意付出較多錢。

例如有一支叮噹樽裝水賣40大元，樽身是叮噹造型，十分精緻，好像奧斯卡金像獎上面的人像，不過變了做叮噹樣子。那麼貴的水，並不是用來喝的，而是收藏用。還有一個爆谷賣幾百蚊，要的當然是那個叮噹爆谷桶。我能想像如果是支持者的話，一定會買一點紀念品，因為每一個展覽都有其獨一無二的限定商品。

這個活動無受政府資助，完全商業運作，再配合之前無人機演出等，完全體現市場比政府更了解市場需要和口味，最犀利的地方是毋須用到公帑。展覽場地那一區其實遠離尖沙嘴核心地帶，但人流很多，除了外地遊客也有本地人，客群多元，展覽帶旺了商場及附近一帶，促進消費。

比起一些公帑「盛事」，周邊無配套，遊客免費入場後急急腳走人，只有入場人次及打卡，沒有消費，只有「輸出」沒有「成果」，成本就白花，結果是白做一場。

以上成功的元素顯示，活動質素與經濟效益之間存在直接關聯。因此香港在推動所謂盛事經濟時，應更重視活動質素，而非僅僅追求數量，才能真正實現經濟的可持續增長，並提升市民快樂度。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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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穎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