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愛在旅行覓靈感 原研哉憑「空」設計 膺DFA終身成就獎 稱代表作在未來
【明報專訊】剛走進西九自由空間「盒仔」，便注視到日本著名平面設計師原研哉的身影。他一頭銀白髮，配上一身簡潔整齊的黑西裝，回答問題期間不時托腮凝眸，若有所思，隔了一會兒才緩緩吐出想法，由外到內都給人沉靜平穩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如他出任日本品牌無印良品（MUJI）藝術總監，品牌所出產的商品一樣樸實。今年，原研哉獲香港設計中心頒發「DFA亞洲設計終身成就獎」，上周他特意前來香港出席頒獎禮及活動，記者有幸在短暫時間內跟他訪問，剛好他在對談中提及幾次旅行經驗，包括初遊香港的印象，且聽他在旅行時的觀察和設計靈感。
初遊港受衝擊 「徹底解放欲望卻美好」
原研哉喜歡旅行，啟發他不少設計方向，談起旅遊話題他的反應似乎更熱烈。大約在35年前，原研哉第一次來到香港，他形容香港是令人興奮、很刺激的城市，很多事情在同時間發生。他特別提到港島的電車，不斷在城市來回穿梭，無論是電車車身，或是電車站上都有很多廣告，令人目不暇給。透過觀察廣告設計到整個城市的面貌，他為這片土地得出獨具慧眼的見解：「似乎這座城市是基於欲望而建造的，而且城市在人們不壓抑欲望的情况下成長。」相比在日本又不一樣，當他看見新宿街上的廣告牌時會覺得很「骯髒」，而香港雖然毫無保留地解放欲望，卻有一種美好的感覺。對原研哉來說這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一點。不禁讓人猜想難道這是因為城市文化語境不同引致的落差？
那次他還去了陳幼堅的辦公室，原研哉形容那裏看起來就像東方古董博物館和文化商店，他感到極為震驚。陳幼堅縱橫設計及收藏界超過半世紀，他的藏品不限於瓷器、茶具、雕塑、懷舊玩具和歐式家具。今年8月，他在富藝斯（Phillips）舉辦「陳幼堅藝術收藏及創作之旅」，展出逾800件收藏及創作，走在其中，的確像去了尋寶樂園，展現陳幼堅「東情西韻」的設計美學。當原研哉看到陳幼堅把不同工藝品、古董放置在辦公室空間內，原研哉對他處理藝術的手法感嶄新，同時也為他帶來文化衝擊和啟發。「在那之前，我一直只是在思考日本對西方的文化有什麼不同，但是來到香港，我覺得不止是日本對西方，而可能是日本對亞洲究竟要怎樣去應對、怎樣去面對不同的新事物呢？」來到香港後他開始思量這件事。
今次再臨香港，原研哉獲香港設計中心頒發「DFA亞洲設計終身成就獎」。DFA設計獎自2003年起設立，讚揚各個領域的優秀設計領袖和設計項目。其中「DFA亞洲設計終身成就獎」表彰尤其為亞洲地區設計專業、教育及社會作重大貢獻的設計師，過往得獎者包括「香港設計之父」石漢瑞、韓國字體設計師安尚秀、日本時裝設計師山本耀司和川久保玲等，今年由提倡獨特設計哲學的原研哉獲得。原研哉認為這是分量很重的獎項，但是當他聽到「終身成就」這個詞時，就有點困惑，「儘管年紀漸大，但我總是在做新的專案。我認為到目前為止，我所做過的設計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設計，沒有一樣特別需要被人提起」。原研哉謙虛地續說：「拿了這個獎之後，我會再用心做得更好。但哪個是我最好的設計、哪個是我的代表作？是我未來的作品。」他認為他的成就將從現在開始創造。
MUJI商品「這樣就好」 交消費者定義
聽到這邊，就憶起他對設計的定義。他在《設計中的設計》提及：「所謂設計，就是通過創造與交流來認識我們生活在其中的世界。好的認識和發現會讓我們感到喜悅和驕傲。」他又在《為什麼設計》說過：「設計是讓人醒悟本質的行為。」透過原研哉的設計，觀眾自行察覺和洞悉事物的價值，他這種設計觀在無印良品裏貫徹實踐。「無印良品」的品牌核心是從第一代藝術總監田中一光在日常生活中提煉而成，以簡化包裝和生產過程等原則，推出有品質且便宜的日用品。原研哉接棒後反思，他認為在當今世代，更重要的是「把生活用品組合起來，形成一個生活模式再推廣」。他說，MUJI只是秉持「只做必要的事情，不做多餘的事情」，不會大聲地向消費者宣告自己是個怎樣的品牌，更不會認為消費者要因為某種原因而喜歡品牌，MUJI的想法只有「如果你覺得好用，你就用；如果你覺得有需要，你就用」，提供「這樣就好」的商品，任由消費者自由發揮，啟發人們自行追求更完美的生活形式。這就是原研哉提倡emptiness（空）的概念。從2003年原研哉接棒後不久所設計的「地平線」系列廣告，就能感受何謂「空」。原研哉和團隊遠赴玻利維亞烏尤尼（Uyuni）和蒙古，在鹽湖和平原上尋找完整的地平線。最終海報廣告畫面上沒有任何產品，只得地平線平均地將天地一分為二，配上兼任商標和廣告標語的「無印良品／MUJI」4個字，任由公眾在一片虛空之中自行體會和定義MUJI。至今那道地平線仍深刻烙印在原研哉心裏。
疫後設計酒店客房新考量
近幾年世界正值多事之秋，人類生活方式在疫情後出現劇變，原研哉認為旅行不再是特別的事情。他說大家終於發現不需要去公司都可以上班，有些人可能邊旅行，邊上班，旅行不再是放假日子才去做的事。當生活方式變得更自由靈活，原研哉做酒店客房設計項目時也有新的考量。「以前我認為客房是給旅行人士休息的地方，現在想一想，是否需要加一些工作的地方？是否一定要有梳化？椅子可否讓人舒服地工作？要留下什麼必要東西，以清走多餘的空間？」從人們旅遊時的心情、身體狀况，思考到內部環境配置、家俬的效用，都是原研哉設計客房時思考的一環。他又說他知道香港人很喜歡日本，而且不再一定是去東京和京都等著名的旅遊景點，反而深入發掘日本不同地方，但他認為那些地方都未有體面的居住地方，他期望開發相關設施，使人們有更好的深度遊體驗。正如他從2019年開展的「低空飛行」旅遊網站項目，帶大家仔細眺望地面風景，從細節中凝視日本魅力。原研哉仍然對旅遊業深感興趣，或許會從設計中定義出新的旅遊業形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