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東京】我就是我
【明報專訊】（編按：續11月10日《貓狗大戰（一）》）
世界長年戰爭不斷，伴隨而來的是死亡與生存。在《ひげよ、さらば》（Beard, Farewell）（圖）中講述的戰爭，早在貓狗大戰前便開始了。初來山丘報到的家養貓Yogoroza曾對單眼說：「我餓了，給我食物。」單眼看了看手上的魚，有點憐憫似地笑，「我們可是野貓呢，想要的東西必須自己爭取。就算拿到食物，也要提防別的貓來搶。還有老鼠」。戰爭之所以存在是因為無止盡的互相掠奪。單眼教會了Yogoroza這個道理，卻在跟野狗談判的途中受襲而下落不明。視對方為拍檔的Yogoroza誤以為單眼出賣了他，變得既灰心又孤獨。在曾經的隱君子老貓率領一眾貓咪鍛煉身體時，Yogoroza像老貓一樣開始了吸食貓草，甚至嗑到出現幻覺飽受煎熬。回到了山丘的單眼眼見昔日純真的拍檔淪落如此，便於心不忍去幫助他。
最後的戰爭突如其來，野貓們還是守不住山丘，只能避着野犬們四處逃命。在全部角色中，單眼是對生死有最多思考的生物。只要是作為生物誕生於世，便無法避免死亡。明知如此，人們還是用盡一切手段抗衡，懷抱矛盾，等待死亡來訪的一天。抵抗死亡的姿態，不論是貓、狗，還是人類，所有生物都是共通的。或許這就是「活着」的真正面目。
心灰意冷的單眼決定一把火燒掉山丘。舞台中央湧出一幅巨型紅布，工作人員將紅布扣在舞台四邊，並手動上下搖晃做出火光熊熊燃燒的效果。柄本時生飾演的單眼佇立在刺眼的一抹鮮紅之中，餘下一隻眼睛也變得空洞，彷彿對團結一致的理想幻滅，為永無休止的戰爭感到麻木。（我透過望遠鏡看柄本時生的表情看到胸口發疼。無力的四肢、失去焦點的眼神、乾涸的唇瓣，全都映入望遠鏡的小圓圈內。演員為觀眾帶來一期一會的生命清晰無比，這就是「看毛孔」所帶來的震撼。）他突然倒下，像一坨軟布消失在烈火中。
也許面臨死亡，Yogoroza突然恢復了記憶，在烈焰中出現了大概是他的前主人——老婆婆。她的傴僂身軀和不知從何而來說着「你啊，是我的所有物」的聲音，着實令人不寒而慄。就像封在記憶底層，一些不自由的日子的回憶湧現；Yogoroza用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不是！我才不是！我不是屬於妳的！我是我！
在愈發響亮的噼啪火聲過後，劇場變得漆黑一片，風聲呼嘯而過讓人屏息靜氣，故事來到了飄着茫茫白雪的最後一幕。Yogoroza讓單眼在牆角坐下，野犬集團副手拽着死去首領「垂耳」的頭，展開了最後的對話與和解。曾是眾人死亡威脅的垂耳，他紙造的巨大的頭側躺在雪地，視覺效果平靜而壯大。
一本好的兒童讀物，一個好的舞台改編，簡單而深刻地描述了對死亡恐懼的同時，對生之執著的眾生姿態。作為觀眾，只能心存感激。
作者簡介：東京浪人生活中的三次元宅。著有繪本touch和漫畫《地獄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