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林奕華「無劇本」之劇 看金燕玲煮「艱辛」一人火鍋
【明報專訊】說到艱辛，你會想起什麼事？過去3年的疫症影響生計？抑或因500年一遇的暴雨困於街頭？人很容易凝視艱辛，導演林奕華卻更感興趣人怎樣面對艱辛。他參考演員金燕玲的人生經歷——兩次離婚、兩度患癌，惟劇作《艱辛歲月》沒有驚濤駭浪的情節，只有3名演員在廚房準備火鍋食材，從最日常的處境對應觀衆最日常的生活經驗。
工業革命理應造福人群，但狄更斯的《艱難時世》（Hard times）卻書寫一個19世紀的工業市鎮。到底什麼是「艱辛歲月」？這也是導演林奕華詰問的問題。艱辛往往意味着艱難的環境，譬如戰爭和大蕭條，人習慣聚焦苦難本身，但林奕華「反而對那些時候的人怎樣去面對更感興趣」。
說起近年最艱辛的事，首先就會想起疫症。社會表面復常，林奕華觀察到仍有很多疫症遺留社會的「後遺症」，譬如人際疏離令歲月變得艱辛。因此他參考「配角天后」金燕玲的經歷，創作《艱辛歲月》。金燕玲兩次離婚、兩度患癌，「一個人的生活經歷其實是一個演員很重要的本錢」，林奕華說。
「配角天后」金燕玲的4個低谷
《艱辛歲月》沒有寫下劇本，只讓金燕玲做回金燕玲，亦可以成為一齣戲。《艱辛歲月（階段展演）》曾在今年1月演出，呈現金燕玲愛好的台灣麻將。在舞台上，演員張國穎、鄭君熾和觀衆都跟着金燕玲學打台灣麻將，從麻將枱延伸出去，四方盒一般的小劇場也是「攻打四方城」的一部分。麻將枱上三缺一，永無了期等待第4名牌友，「等待很艱辛，因為你要在各種情况下告訴自己你會等到」。
明日（23日）正式演出的《艱辛歲月》移師到更大的舞台，也從台灣麻將轉為金燕玲另一興趣——烹飪。她曾長年擔任家庭主婦，練就一雙廚藝巧手，現時也在YouTube教授網友煮餐好餸。《艱辛歲月》沒有特定台詞和劇情，3名演員（金燕玲、張國穎、鄭君熾）只在中島式廚房（kitchen island）中，在5分鐘內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務——切洋葱、切蘿蔔、煮雞蛋等，任務期間他們會在耳機聽到一些閒話，而觀衆只會看到他們聽到說話後的反應。完成一個接一個的任務後，就會得出一鍋一人火鍋。
一人火鍋的念頭，源於林奕華在食肆裏看到很多老人家獨自打邊爐，不禁想到人受科技控制，人與人之間愈來愈難溝通，未來的人只能活在自己的「太空艙」裏。中島式廚房恍如一艘太空船，3名演員也如同3個太空人各自完成任務。
哼唱天氣股價 以旋律表達情感
另一方面，3名演員的共通點是擅長唱歌，雖然我們熟悉鏡頭下的金燕玲，但她其實是登台唱歌出道，而張國穎和鄭君熾更是音樂劇能手。不過林奕華有感流行歌詞「愈來愈像大家去看心理醫生時的說話」，雖然填詞人為現代人道出說不出口的煩惱，但倒過來說，人應否用自己的說話來表達情感，而非往往假手於人？因此他向《艱辛歲月》的音樂總監何秉舜提議，讓旋律成為歌曲的主角，歌詞填上街市、股市價格，抑或天氣，甚至沒有歌詞，哼出來的歌會否更能表達自己的情感？
林奕華坦言《艱辛歲月》未必是觀衆習慣的戲劇模式，從「只是戲劇」到問「什麼是戲劇」，他仍舊在劇場裏「跟觀衆分享思考的快樂」。他思考科技帶來便利之餘，同時也在消減人某些能力，譬如耐性：「對觀衆來說，你會看到一些最簡單的生活，我們沒有說任何事關於現在的社會或者這個世界的困難，但是我希望觀衆感受到我們現在其實在面對怎樣的壓力。」
「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做什麼？」
除了觀衆或許不習慣之外，金燕玲最初也不習慣導演在劇場的工作思維。雖然是在舞台上展現最熟悉的廚藝，中途卻既是焦慮又是迷惘。她習慣的影視工作會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但導演林奕華並不會解釋一切，只讓演員一同思考。由於不明白，她最初也會質疑導演：「你究竟明不明白你自己做什麼？」譬如導演要求她用5分鐘來切洋葱，本來是手到拿來的動作，甚至轉瞬間就能完成，如何在5分鐘切1個洋葱反而是她的難題。
她本來以為的「艱辛歲月」是說起自己的人生遭遇，也打趣道：「我人生遭遇很多，兩次cancer、兩次離婚、經歷自己父母死，生老病死這件事到現在為止，只是除了死未發生。」後來她說服自己，演員是導演傳遞信息的工具，「我不用明白你說什麼，但是你要給我一些事來做，譬如簡單來說，哼歌」。她漸漸領略導演的想法，甚至思考到平時抗拒的科技問題：「這些進步的東西幫助到我們人類很多，但是就沒有了人類最珍貴的東西——人和人之間真正的相處。」
金燕玲在鏡頭下總是鮮彩亮眼的綠葉，但她也笑言演過的角色「10個可能10個都是母親」，作為主角的金燕玲會否有另一面的她？林奕華便說：「我內在的心願就是這部戲（《艱辛歲月》）有沒有辦法有一天變成一段片呢？現在我們是一個劇場演出，但我希望用我的語言幫她（金燕玲）做到一個她的作品。」●
艱辛歲月
日期及時間︰9月23、29、30日（晚上8:00）；9月24日、10月1日（下午4:30）
地點︰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大盒
票價：$350至$450
網址︰bit.ly/3sOOjmP
文：嚴嘉栢
編輯：鄭穎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