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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五十而不知天命 莫怨哀傷自情濃──從事新聞業50周年的感悟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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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請容許今天的文章自我懷緬和百感交集一番。1973年7月這個星期,我剛進入新聞界,至今整整50年。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可惜,在這半個世紀中,我看了很多世事人情,時局變遷,但仍不知天命如何?故有今天標題的第一句。以後,到底要知天命?還是各安天命?不曉得!所以,不妨由微知著,管窺這50年的變化。至於標題的第二句從何而來?下文自有交代。

(1)對某些人事和人性的感悟

──幸運的我,當過不同類型的記者;在香港,大如香港回歸,小如突發新聞,連娛樂和體育記者我也當過。在這半個世紀中,我感到社會是進步的,不單在經濟民生方面,市民在追尋公義、透明、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等方面,也在不同時期出現起起伏伏的訴求。理性爭取,持之以恒,這是值得肯定的。

當年港英政府管治之下,我也採訪過很多不平等和不公平的事。例如,左派工人鄭灶林被屈藏毒(當時還有政治背景,以藏毒案來破壞左派工會形象),結果無罪釋放,替他打掉官司的律師,正是李柱銘。又如黎漢成案,他在爭執後被探員在背後開槍打死,法官還判「情有可原殺人」;社會嘩然,高度關注,力促重審,最後謀殺罪名成立,探員上訴才改判有期徒刑。還有英國人貪官葛柏被引導返港受審,都是市民鍥而不捨才能爭回公道的案件。

到了近年,市民不斷爭取「雙普選」,當中出現一些有爭議的方法和觸犯法律的問題,但這個訴求仍然潛而不絕。大家不再衝擊,可視為「經一事,長一智」的反思。

──在這半世紀的採訪中,我看到很多人性的選擇。有些是身不由己,「柳外桃花逢雨劫,飄零落向畫船中」,像最早歡迎民主回歸的李柱銘等泛民人士,後來被視為「反中亂港」分子。有些則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愛國愛港人士」,當年最害怕共產黨,個別還曾經情真意切地在外唱衰中國。我對「愛國不分先後」毫無異議,但正如已故全國人大代表廖瑤珠所說:「愛國必須分真假!」到了今天,這已不是官方感到重要的問題了,因為已有習以為常的標準。令人傷心的是,對某些人來說,琴碎情亡留恨痛,春風不度玉門關!

(2)對歷史和新聞業的感悟

──幸運的我,曾先後駐歐洲和北京多年,見證了中英會談(包括如何角力)、起草《基本法》的過程、中國改革開放的初始時刻;在這些大時代的大歷史中,還有某種參與。最痛心的是,我同樣經歷了「六四」,從死神和監獄前沿走過,還被點名批判,幸好,經歷只是人生的滋潤,毋須遺憾。

更令我興奮的是,我感到人們已認識到,歷史不是折子戲,不能截開某一部分,而不理前因後果。這種歷史視野的氛圍,令民間的判斷能力和回應技巧出現質的變化。我對今天的民情民智,仍感到是飄移而不能鎖死;官方整體的施政方向也會因應民情而行,不會變成一池死水,或因為一時之困而從今此路不通。相反,民眾的反應和選擇只會水漲船高舟自浮,翻山越嶺過九州!

──在這50年中,我對新聞業已經上了癮,斬不斷,戒不掉,因為各種經歷令我感到:新聞不是一種職業,而是一個事業!所有新聞工作者,都應該是當代司馬遷。今天的新聞,就是明日的歷史,新聞工作者的使命和基本責任,就是歷史存真,才能讓後人按真實的新聞、市民的心聲、主流的角度,作歷史的研究和評價。

──這半世紀的風浪起跌,讓我學習了「入世的採訪,出世的分析」──了解各種事物的時候,必須深入各個層次,全面掌握每個環節;但當分析和研究時,必須脫離各種利害關係,敢於放棄名韁利鎖,才能有獨立思考的分析,對得起新聞這個專業和事業。否則,記者變了「記也」;人說,你就記之可也,或作鸚鵡學舌,只會變成傳聲筒。

我同時明白「折而後生」的道理;樹枝雖折,但不要視為挫折,而是要想怎樣接枝。中國如是,香港如是,世界如是,理智行事,行穩致遠。大家都不是屈原,沒道理一屈就完。

(3)對未來時勢的感悟

──回顧50年,看可見的將來,中國仍會波浪式前進,上下波幅時大時小,始終有顛簸不定之感,只希望這條前進的曲線不要起跌太大就好了。對於中國能否穩定發展?短期內我不會盲目樂觀,長遠則不會盲目悲觀。這樣說不是「滑頭」,而是我看到中國人總體吸收了多年的生活經驗(一說是「被統治經驗」),已經變聰明和乖巧了。

所以,我不會看見有一些「小粉紅」和左傾人士仍然厲兵秣馬,頻頻出擊(其言行只是容易吸睛和逞一時之勇而已),而忽略了更多人逐步掌握了「互借東風,進退有度」的策略。先民醒而後民智開,平時很難察覺,但這是人類的自然規律,無人能急,也無人能阻,只能引導或順應。看到這一點,即使暫時沒有很大的希望,但也不至失望和絕望。

至於香港,「兩制」已是「一國」的驥尾,馬尾千絲,終歸一束。當朋友問香港可以如何自處時,我一般回答:「青山不愁湖水動,湖水難毁綠青葱!大風吹柳柳還在,柔枝正好生曉風!」

──不過,人類多是以身邊事物為判斷基礎的,所以面對眼前狀况,現實使人「四無」──無力、無奈、無助、無望!對前景迷糊或懷疑的,也是十分自然。很多人選擇平穩、安定,不再為善勇天下先,不屑作邪惡急先鋒,也是人之常情。在這情况下,理性是合理的堅持?還是理智的自騙?成了很多人的疑惑。

面對這種情况,即使我慣於樂觀處事,但也會感到疲憊。所以,官方毋須指摘「四無」是「刻意抵消凝聚力的淡風」;部分民情如此,就讓它順其自然就行了。為了平衡朋友們的情緒,我還會把他們的「四無」心情寫成歌曲;其中一首名為《化化世界》(改編自當年很流行的陳寶珠歌曲《花花世界》,鳴茜代唱)。歌詞如下:

尋覓遠方 霜雪和遺恨

獨燕歸 偏不見舊時痕

人無力 難續兩心根

窗邊 只掛綠雲鬢

那朝那夕 是仇是敵

今生今世 愛念無極

冷鋒過盡 抱霜擁雪 臥梅花徑

殘夢碎 此生怕殘雲弄

莫怨天 哀傷我自情濃

茫茫地 儂習慣孤襟

醉倒 休等那月華襯

也許,我過去真的自作多情,才落得今天情歸何處之嘆!但不要緊,落拓之情一瞬即逝,跟着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是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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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銳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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