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穎嫻：娛樂至上 影響選票——意大利前總理與他的電視台

【明報文章】意大利前總理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於今年6月12日去世，享年86歲。貝盧斯科尼是意大利政界的傳奇人物，曾三度當上意大利總理。他在1994年成立意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並在政黨成立兩個月後的1994年選舉中勝出，出任總理。之後再在2001年和2008年擔任總理，是二戰以後在意大利執政時間最長的總理。

貝盧斯科尼作風出位，因而備受爭議。他是一名走民粹路線的政客，擅長以簡單直接的政治口號吸引選民支持，也善於攻擊政治對手，有人以他跟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相比。他在任以來，一直受貪污和桃色醜聞困擾。

傳媒大亨 涉足政壇

比較少人知道的是，貝盧斯科尼在參政之前，已是一名浮誇的億萬富翁和傳媒大亨。意大利在1970年代之前禁止私營電視廣播，只有國營電視台；其後解禁，電視台於是在各地出現。

貝盧斯科尼在1980年代把不同地方的電視台合併收購，成為Mediaset傳媒集團。Mediaset與國營電視台走不同路線，幾乎所有時間都播放娛樂節目，例如八卦娛樂、外國肥皂劇、卡通片、體育和電影節目等，直至1991年之前都沒有新聞節目，而其他資訊類節目也不多。

以營商為目的，貝盧斯科尼決定把觀眾的喜好放在首位，電視節目以衣著暴露的女性為主題，對意大利的媒體文化產生了巨大影響。這名前娛樂大亨塑造了一個豐富多彩的形象，跟之前制定意大利路線的保守知識分子形成鮮明對比，並吸引了廣泛的選民。

今天會跟大家閱讀一篇有關貝盧斯科尼和他的電視台，研究娛樂媒體如何影響政治的學術論文。有經濟學者研究，在1985年收看貝盧斯科尼娛樂節目的人（那時貝盧斯科尼仍未參政），在1990年代以至2000年後會不會傾向投票給貝盧斯科尼所屬的政黨？

首先，怎樣知道誰會看貝盧斯科尼的電視台娛樂節目？答案很簡單——因為1980年代看電視需要發射器和天線，而當時他的電視台的發射器有限，加上電視信號受地形影響，所以有些地區的人看得到，其他人看不到。當然，發射器在哪裏，會受一些當地因素影響，例如多人居住的地區和收入較高的地區會有多些發射器等。把這些其他因素控制之後，得到的結果是，於1985年接收到貝盧斯科尼的電視台信號地區，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的投票中，貝盧斯科尼所屬政黨的得票較高。

另外，根據家庭調查，意大利的人口中，以小孩和老年人看電視的時間較多。中年人要上班，較少看電視。恰巧意大利的票站調查數據顯示，於1985年接收到Mediaset電視信號的地區的小孩和老年人，他們在1990年代和2000年代特別支持貝盧斯科尼的政黨，印證了上述結果。

娛樂節目睇得多會變蠢

那麼看娛樂節目會透過什麼方式影響小孩和老年人的投票取態？研究發現兩者的渠道並不一樣。先講小孩。研究員發現在1985年接收到Mediaset電視信號地區的10歲以下小童，他們平均的算術和讀寫能力較低。換句話說，沒有養分的娛樂節目如果看得太多，對小童的學業可能有不良影響。

前面提到，貝盧斯科尼是一名民粹政客，他的政治演說擅用大眾化語言打動人心，因此學歷低而缺乏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最為支持。有人比較貝盧斯科尼和其他意大利政治家的演說，也發現貝盧斯科尼少講政治術語。綜觀其他民主國家，低學歷選民傾向投票給民粹政客，似乎也是普遍現象。

至於老人方面，他們雖然不會因為掛住睇電視而影響學習，但研究發現，於1985年已經在看娛樂節目的老人，他們看了很多年，形成電視台的慣性收視。到1990年代，貝盧斯科尼成為總理以後，電視台多了對貝盧斯科尼的政治宣傳，習慣看他電視台的老人容易照單全收，在以後的選舉繼續支持他的政黨。

無獨有偶，香港過去幾年政治壁壘分明，媒體的政治取態成為大家焦點。更甚者，有政客呼籲商戶不要在某報落廣告，有網民罷睇某些電視台，又呼籲人教導父母看外國劇集，以減少這些新聞媒體的政治影響力。明顯地，長時間接受某種政治意識形態的新聞，有可能影響一個人的政治立場。獨裁政權自然想完全掌控媒體，穩住政權。

人揀資訊的年代

撇開新聞政論，純粹娛樂性質的節目，光是追星，其實也在影響觀眾的政見。或者倒轉來說，觀眾的政治投射，影響着市場的文化產物。群眾影響力捧起了男團MIRROR，令他們成為繼1990年代「四大天王」以來，本土最能夠紅透半邊天的明星，我在〈群眾造星贖回對現實的盼望與控制〉（2021年5月18日《明報》）一文，已作詳細分析。這可不是由上而下可以直接操控的事。

現在手提電話及網上串流普及，已經去到人揀資訊的年代。以前人受大眾媒體影響較大，現在則受自己朋友圈及演算法影響。因着社交媒體興起，假新聞盛行，電視台的角色顯得更小，本地電視台的觀眾群漸漸變得小眾且年長。以前我們處於電視台播什麼，觀眾照單全收的年代；現在觀眾會批判節目及新聞觀點，亦有很多人社交媒體成癮。要了解新時代新現象，就需要更新的研究方法及數據。

參考資料：

Ruben Durante, Paolo Pinotti and Andrea Tesei, (2019), The Political Legacy of Entertainment TV.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9(7): 2497-2530.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管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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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穎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