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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歡:今天的「委員會制度」是否仍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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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文章】近段時間以來,不同範疇的諮詢委員會名單陸續出爐,看得出新一屆特區政府一如往屆,重視「委員會制度」對施政的作用。但近幾年來,坊間對於委員會制度成效的評價褒貶不一,尤其在2019年後,香港社會對於該制度下政策建議失靈,即使囊括如此龐大的「委員會們」,政府卻仍難以準確判斷民情的情形,抱怨頗深。

委員會制度全稱為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源自港英時期,於20世紀40年代已運作。當時的政府基於社會現實需求——市民生活水平逐步上升、公眾對生活水平及政府施政能力的要求逐步提高,政府亟需穩定社會不安情緒,提高公眾對施政的認受度。因此,為吸納社會各界及不同行業精英意見,以令所行政策的社會認可度更高,提高施政效率,維持社會穩定,委員會制度應運而生。

在這類組織中,港英政府委任不同背景人士及團體加入其中,部分更委派官守成員親自督軍,以表對這些組織的重視。後來,委員會制度不限於諮詢功能,還發展為行業的法定監管機構,負責發牌、監管、研訊事宜。特區政府成立後,《基本法》第65條訂明「原由行政機關設立諮詢組織的制度繼續保留」。這些組織亦成為社會大眾參與公共事務的重要渠道之一。如今回顧最初的委員會制度,基於社會需求而生,對穩定與紓解當時社會情緒起到適時的、積極的作用。

委員會範圍擴大 惟缺乏根本統領

隨着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發展至今,根據民政及青年事務局(民青局)統計,現時政府有約520個諮詢及法定組織,約4600名社會人士獲委任在約450個諮詢及法定組織服務,共擔任約7100個職位(部分成員服務多於一個組織)。可以看出,委員會制度並未隨着時代更迭而消失,反而逐步擴大範圍,甚至不乏政府高官坐鎮——兒童事務委員會、扶貧委員會及人力資源規劃委員會等多個委員會的主席,均由政務司長擔任。雖然體積龐大、「勢力」範圍愈鋪愈廣,惟如今市民對不同委員會的關注與討論度卻大大降低。結合當下香港社會情形,為何該制度的成效不再如往日般顯著?

總體而言,該制度最顯著的缺陷之一,是政府未能釐清對其的定位和期待,對龐雜的委員會缺乏根本統領。雖然各種委員會愈鋪愈廣,但卻沒有一個共同的中心思想,缺乏具核心領導力的權威機構來具體統籌,喪失全盤考慮,導致意見分散、各個組織「圈地自萌」,政府吸收的意見與不同聲音多而雜,沒有重點。

從機構設置層面而言,對於該制度下成立的組織數量統計、人數統計及該政策的運行,均屬民青局(過去的民政事務局)負責;但其不同範疇的委員會,其職能均歸屬各不同政策局或各政府部門。看似具統領作用的民青局,與其他負責各自委員會的政府部門,實則沒有任何從屬關係或制度關聯,這是該制度的結構性缺陷。這一問題令該制度難以根據社會實時動態變化來動態調整,對相關資源投放更加缺乏重點,只能求「平均主義」而難以做到「有的放矢」;而公眾對該制度的認識只能停留於表面,更不用說熱心參與其中。

獲委任者未足夠得到市民認可

同時,在委員會制度下,各委員會獲委任人選未足夠得到公眾認可。無論是港英政府還是今天的特區政府時期,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的最大價值應在於擴大公共參與度,為社會搭建與政府直接對話的橋樑,發展成市民參與公共事務的重要平台,應當體現政府施政的透明度、開放性、代表性與公開性。惟如今被詬病較多的,卻是該制度似乎「公共性」降低、「權貴性」提高。這一說法並非空穴來風,雖有誇張之感,但卻體現出市民對該制度下委任機制的不透明、不公開的不滿。

以今年2月底政府公布的文化委員會成員為例,主席由文化體育及旅遊局長擔任,目標為推動中外文化交流與發展。恰似其他的名單公布,政府公報僅提供成員名稱與委員會宗旨,未交代任何關於獲委任成員的身分背景、獲委任原因,委任標準更加無從可知。但詳細窺探其名單底細,發覺獲委任成員大部分為銀行、金融商界人士,一小部分為文化機構領袖,另外個別為政界人士。這一名單看似可以冠以「文化人」的名頭,惟似乎距離政府公報中所言,令香港「實踐成為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願景」相距甚遠,更缺乏典型的代表性。

文化不同其他領域範疇,從內容層面看,文化若要發展,既要保護又需創新;從發展層面看,則更要尊重、遵循並熟練利用傳播規律。權貴與名流未必懂得傳播規律,大佬與高官未必看得懂創新;倒不如吸引真正在一線文化領域做出成績的個人,踏實請教在今天國際傳播領域研究頗深的學界人士,從而探討科學落地的「說好中國香港故事」、傳播與發揚中華文化的策略。

用人唯才還是用人唯勢?

另有研究顯示,逾四成半香港青年不認同諮詢委員會的運作具透明度(46.7%),或官民之間有直接溝通(45.1%);逾三成(32.3%)則不認為做到用人唯才的效果。對於不考慮申請青年委員自薦計劃的受訪者,有逾兩成半主因是不相信委員會可發揮影響力(27.7%),或不清楚選人準則(25.7%)。所以,如此缺乏公開與透明的選拔委任程序,不禁令人發問:如今的委員會制度到底是「用人唯才」還是「用人唯勢」?

此外,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缺乏青年參與階梯和基層市民代表。健康、運行良好的委員會制度,能體現政治的包容精神,接納不同背景的個人和團體,尊重不同聲音意見。作為公眾參與的重要渠道,該制度理應成為有志青年參與政治的有效方式。但如今香港現實情况卻是,基於多種原因,青年在其中的比重卻遲遲未有明顯上升——政府對青年人才定義狹窄、青年對政府信任度不足、青年缺乏相關培訓知識或技巧等,都成為該制度下持續缺乏有效青年聲音的原因;惟不乏「權貴子弟」頻現其中,基層青年聲音傳遞渠道明顯受阻。

基層市民亟需渠道表達聲音意見

特區政府於2017年推出青年委員自薦計劃,但收效不佳,後續應檢討該計劃的可行性。同時,香港最廣大的公眾基礎是基層市民,市民聲音能否準確上傳至政府層面,從根本上影響本地社會穩定性,以及影響市民對政府的信任度。香港社會的深層次矛盾,是基層市民的生存矛盾、住房問題矛盾、就業問題矛盾,最根本是社會公平難以實現的矛盾。

今天的香港需要變化,而變化的根本就在於政府在對待基層市民問題的態度方面。基層市民亟需情緒出口,他們需表達自己聲音、傳遞自己意見、樹立自己的「新香港市民」形象,而不總是「被代表」、「被發聲」。若該制度想要保持活力,可從這一角度入手。

簡政或可從縮減委員會水分開始

最後,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缺乏監督、檢視及淘汰機制。520個組織,4600人,毫無疑問,這樣的體量要通過工作成效來證明自身存在的意義和價值,而有效監督則可增強其透明度和督促其提高效率。有效的淘汰機制,可排除不再能夠為政府施政賦能的成員或委員會,同時可節約公帑,令諮詢及法定組織制度變得更具時效性。

然而,在特區政府成立逾25年的今日,政府上一次對此制度展開檢視工作已超過10年。眾所周知,政府施政效率並非與人數多寡成正比。無論在歷史還是國際上,冗雜的機構、過多的成員往往是拖垮一個政府的重要原因。結合當下時事亦可以看出,今年全國兩會的最大變化,即是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根據國際和國內形勢,改革政府內部機構和黨政關係,尤其提到精簡中央和國家機關人員,各部門人手減5%。同樣的思路放到香港,簡政也許可以從縮減委員會制度的水分開始。

作者是立法會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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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