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庭輝：以色列陷司法改革風暴的前因後果

【明報文章】以色列連月爆發大規模反對司法改革法案的示威，成為國際新聞的一大關注焦點。儘管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在3月27日暫停推動修例，但反對和支持修例的陣營仍各自動員支持者上街示威，足證以色列已處於嚴重撕裂狀態。本文將扼要分析之。

司法改革法案 涉政治利益衝突

近月掀起軒然大波的以色列司法改革法案，主要有兩大爭議。首先，新法案把日後的法官任命權主要交至國會手上。其次，新法案容許國會推翻法院裁決。支持這個司法改革法案的人認為，以色列建國後由當時少數精英制定的憲法有不少漏洞，當中尤為明顯的是它賦予法院過大權力。

以色列宗教錫安主義黨（Religious Zionism party）國會議員暨國會憲法、法律和司法委員會主席Simcha Rothman稱，猶太傳統理應不會在沒有公眾同意的情况下任命任何公僕，但以色列法官可在民選官員反對的情况下仍然上任，而法院至今仍有權以違反憲法為由，推翻國會通過的法案，導致民眾投票選出來的代表的意向被漠視，因此有必要修例堵塞漏洞。

可是，由於內塔尼亞胡籌組的右傾聯合政府目前在國會佔大多數，因此這個法案實際上是把司法裁決權移交至極右勢力手上。批評者認為，這種變革方向是以國會「簡單多數決」的操作令以色列走向獨裁，徹底破壞該國的司法獨立，及無視保障弱勢群體權益的憲法條文。尤有甚者，內塔尼亞胡目前身陷貪污案件的審訊；若法案被通過，他便可利用職權之便干預法院對其案件的裁決。這令大量示威者認為他推動司法改革存有私心和利益衝突。

討好極右陣營保帥位

淡化國內外反對聲音

平情而論，內塔尼亞胡成功籌組聯合政府後，火力全開企圖盡快通過司法改革，並不令人意外；反而是以色列因此爆發自1948年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反政府示威，讓不少人始料未及。不過，以色列國內有大量民眾反對以推動司法改革之名，實行極右的意識形態，並非完全無迹可尋。

觀乎去年11月國會選舉的票數分佈，以色列右翼和左翼陣營的得票，相差只有約3萬票，只是左翼陣營在選舉協調上出現重大失誤，才讓右翼陣營在國會中取得大多數議席。換言之，現時以色列右傾的聯合政府在全國的支持度，極其量只佔微弱多數；更何况，極力主張落實這個改革法案的極右勢力，在全國的支持度並非佔多數。

然而正因內塔尼亞胡當初須以討好國會內極右陣營的方式，讓自己得以重返政壇高位，加上他倚仗以色列右傾聯合政府在國會內的明顯票數優勢，導致他在全國示威如火如荼之際，仍一度拒絕停止在國會推動法案表決。不過，他在上月底突然宣布暫停相關計劃。一般相信，錫安主義陣營中部分取態較溫和的政治人物與內塔尼亞胡的部分親信轉軚，成為他緊急暫停相關計劃的關鍵因素。例如防長Yoav Gallant在3月25日促請停止備受爭議的司法改革（他亦在發出呼籲後一天被內塔尼亞胡解除其防長職務，但於4月10日獲復職）；在內塔尼亞胡貪污醜聞案件中代表他辯護的律師，據報亦稱除非前者停止推動司法改革，否則將不會再代表他出庭辯護。

多方政治角力持續

後續發展難以預料

值得強調的是，雖然內塔尼亞胡暫緩推動國會就司法改革法案表決，但這不等於聯合政府已正式撤回相關法案。技術上，國會可於4月30日完成春季小休後重提議案並表決。况且，極右勢力仍渴望法案能原封不動在國會通過，而內塔尼亞胡又須穩住極右勢力的支持，以確保聯合政府不會瓦解，因此有評論憂慮他暫緩推動法案表決只是緩兵之計。

事實上，內塔尼亞胡在處理以巴問題上已多次顯示出，他過往暫緩引起公關災難的打壓巴勒斯坦的軍事行動後，仍會透過多個渠道壓迫巴人。2020年，內塔尼亞胡礙於國際社會壓力，暫緩執行美國時任總統特朗普提倡的吞併巴人在西岸地區的方案；但他在去年國會重選後迅速大幅向敵視巴人的極右勢力靠攏，並同意容許主張強硬對付巴人的以色列國家安全部長Itamar Ben-Gvir建立國民警衛隊。若內塔尼亞胡被迫正式撤回法案，他甚有可能須向極右勢力提出令對方滿意的「補償」，那帶來的惡果恐不會比通過司法改革方案遜色多少。

過往數月，反修例的示威者要求以色列聯合政府正式撤回法案才罷休，極右陣營則指控反修例示威者令該國陷入無政府的混亂狀態，雙方的強硬派均無意溝通妥協。有評論分析指，以色列中間偏右和中間偏左成為大輸家。極右勢力企圖硬推惡法，觸發全國大型示威和罷工，機場暫停航班起飛，大量經濟活動被煞停，令中間偏右渴望的繁榮穩定狀態受到嚴峻考驗。同時，以色列左翼陣營的強硬抗爭派已被大幅度政治充權，中間偏左的力量日後恐陷於被動狀態。以色列往後的政局發展，確有陷入死胡同之虞。

作者是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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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庭輝]